13歲被賣入青樓，看盡人間冷暖；15歲逃出地獄，成為督軍夫人；34歲失婚帶著4個女兒艱難度日；又從一無所有到商界大佬.....

這些事跡隨便挑出一件都足以使一位民國女子成為傳奇，更何況它們集于同一人。

這位傳奇女子，就是董竹君，上海錦江飯店的創始人。

一朝離散，半世飄零，不管命運給她多少次重擊，都始終活得優雅獨立，她用一生的傳奇，告訴世人女人如何自強自立。

01

落跑紅顏：對愛，亦要保持獨立

在民國那個動亂年代，董竹君的命運亦是凄苦。

董竹君原名毛媛，1900年出生在上海的一個貧民家庭，父親是黃包車夫，母親是低賤傭人。因為家里沒錢，弟弟妹妹都相繼餓死。

父母吃夠沒文化的苦，早早就把董竹君送到私塾上學，可還沒到5年，父親突然患上重病，家里向妓院借了三百大洋，母親為還債只能將女兒抵押給了青樓做清倌人。

所謂清倌人，就是賣藝不賣身。

那年，她才不到13歲。

△1913年，13歲的董竹君拍下了生命里第一張照片

因為自小就生得標致，進了妓院自是頭牌。再加上唱歌好聽，很快就成了紅角「小西施」，天天有唱不完的戲，賺不完的錢。

「我每天都累得上氣不接下氣， 感覺生活非常痛苦。大家同樣是人，為什麼我要為這些老爺們玩樂，忙得團團轉？」

可董竹君并不快樂，原本以為賣藝不賣身，卻意外在梳頭阿姨那里得知：騙人的，等你真正成為大人，她們肯定會逼你接客，不如留心物色一個好男人替你贖身。

從清倌人淪為妓女，董竹君怎能忍受，她一直在盤算著逃跑計劃。而就在這個節點，夏之時出現了。

他是一等一的青年才俊，風度翩翩。更難能可貴的是，不管身邊圍繞著多少鶯鶯燕燕，這個男人自是歸然不動。

少女情懷總是詩，董竹君也不例外。夏之時威名震震，和蔡鍔齊名，24歲就當上四川省都督，再加上為作掩護才來青樓，舉止文雅，不入俗流，她對他一見傾心。

△電視劇《世紀人生》劇照

可董竹君得知他已成婚，還有個12歲的兒子，她不想破壞別人的家庭，始終和夏之時保持著距離。

一年后，夏之時的妻子生病去世，他對她開始窮追不舍，英雄愛美人，美人惜英雄，一來二往，柔情蜜意，兩人陷入了熱戀。

以夏之時的地位與財力，為她贖身易如反掌，但她并未被感情沖昏了頭腦，她知道彼時女子地位低下，若是被夏之時贖走，和一件商品有什麼不同？

于是，她對夏之時說：「哪天你不樂了，說我是你拿錢買來的，我該情何故堪，何故與你共處？」

這是典型的董竹君做派，絕不露出輕浮和攀援的姿態。她一直都堅持，夫妻是建立在相互尊重的基礎上，不要有任何的不對等。

此后，董竹君假裝生病推客，瞞過了精明的老鴇，在一個夜晚逃出青樓，奔向心中所愛。

走之前，她將身上的首飾、綾羅綢緞全部留下，一身素衣，干凈利落。因為她知道，如若不肯舍棄這些身外之物，自己逃不了多遠。

有得必有失，這是她董竹君第一次為自由和獨立逃脫。她在後來的自傳里說，這一次對自由的體會，永難忘懷。

02

獨立女人：對婚姻，絕不存在妥協

恢復自由后，董竹君沒有立刻和夏之時結婚，她提出了三個要求：

1、不做小老婆。2、結婚后到日本求學。3、將來從日本讀書回來，組織一個好的家庭，你管國家大事，我當你的賢內助。夏之時全數答應。

得到夏之時允諾后，15歲的董竹君嫁給了這個比她大13歲的男人，完成了人生第一次轉變，從一青樓女子變成了都督夫人。

▲夏之時與董竹君

婚后，董竹君就讀于女子高等師范學校，僅僅4年修完了所有課程。她還自學法語，鉆研家政學，為後來辦實業、開酒店積累了經驗。

還有讀書先生教她認字，就是這位老師，給她取了個名字叫「董篁」 ，字「竹君」。 自此，董毛媛就成了董竹君。

「我學成回國， 認真料理家務、好好教育兒女，多多協助丈夫辦國家大事。此外，想為男女平等、爭取女權 多做些事。亦想創辦事業，從經濟上開路。」

婚姻不可能一直順遂，兩人的危機開始萌芽。夏之時介意董竹君曾為青樓女子，時常擔憂她對自己不忠誠。

某一次他回四川，臨行前，給了妻子一把槍，一則防身。二則若是做了對不起他的事，則用槍自盡。他還急召在上海的四弟到日本陪二嫂讀書，監視她的一舉一動，以免她紅杏出墻。

△董竹君與長女夏國瓊

1917年，在長女國瓊3歲時，夏之時隨著時局的需要，帶著妻女回到四川老家。

夏家是封建大家庭，對董竹君的青樓出身耿耿于懷，好在她吃苦能干、獨立持家，很快贏得公婆一家人喜歡，并為她舉行了隆重的傳統婚禮，確定了自己正室地位。

1927年，夏之時被免去職務，從督軍變成閑人，天天在家栽花種竹、養鳥養馬。意志逐漸消沉，開始以搓麻將和抽鴉片煙度日。

整個人脾氣，變得難以讓人忍受。他總是疑神疑鬼，以為她要紅杏出墻。就算在董竹君患肺病避居的三個月里，從未去看望她。

▲董竹君全家福

為改變丈夫的情緒，董竹君做過不少努力，但都于事無補，夏之時依舊聽不進妻子的苦心規勸。

後來董竹君終于生下一個男孩，重男輕女的夏之時，對四個女兒不聞不問，甚至不允許她們讀書。

結果兩個人吵得不可開交，夏之時一怒之下，竟然掏出手槍來威脅董竹君。

這一刻，董竹君徹底明白：那個意氣風發的男人已經死了。作為一個高知女性，怎麼可能忍受婚姻一地雞毛，更何況他們的愛情早已消散如煙。

她毅然放棄富裕的生活，帶著四個女兒及父母遠走上海。這是她第二次為自由和獨立逃脫。

這次出走，轟動整個成都。八卦新聞皆是：夏之時家中難都督，將軍街出走女娜拉。

03

世紀傳奇：對命運，從未輕易屈服

1929年，夏之時與董竹君協議分居五年，帶著四個女兒去了上海。

分手時夏之時還放下狠話：「你要跟我夏之時失婚，將來如果你在上海灘站得住，能把這幾個女兒養活養大的話，我在手板里煎魚給你吃。」

那幾年，董竹君真正感受都了何為世態炎涼，絕望凄苦。

首次創業失敗，再加上父親過世，她的人生走到低谷。可這一切，也沒阻止她和夏之時正式失婚。

她只提出了兩點要求：其一，夏之時不要斷絕撫養費；其二，一旦她有個三長兩短，請夏之時念及情分，培養四個女兒大學畢業。

▲1931年第一次從上海去菲律賓，為紗管廠招股

後來她和別人辦紡紗廠，全國各地跑業務，不在意他人的眼光，等到廠子稍有起色，卻在淞滬戰爭中被日寇炸成廢墟。

縱使疾風起，人生不言棄，苦難到了極點，終于有了轉機。

1935年，好友李嵩高心疼董竹君打拼不易，直接贊助2000元錢讓她再次創業。

幾經考察，董竹君不顧很多人反對，在上海街頭開了一家川菜館美，這就是赫赫有名的錦江飯店雛形。

後來在她的經營下，錦江飯店成了一家文化氣息濃厚的川菜館。多樣式的菜品和高規格的要求，讓這個飯館在上海爆紅。

杜月笙、黃金榮、張嘯林……上海灘頭有頭有臉的人物皆為常客；卓別林訪問中國時，在此品嘗過香酥鴨子，還特別寫入他的回憶錄；滿座的時候連杜月笙也得排隊。

董竹君還是個頭腦特別清楚的女人，她在魚龍混雜的大上海，從來都不站隊，結識了無數名流好友。

其中，她對郭沫若很是欽佩，一日三餐全免，郭沫若也稱贊董竹君，寫詩表達謝意：「患難一飯值千金，而今四海正陸沉。 今有英雄起巾幗，娜拉行蹤素所欽。」

董竹君一直未曾把錦江當作賺錢的企業，她還做了很多有意義的事情：

創辦報刊，解放女性，支持革命，解救有志之士；捐出餐館，將16年積蓄全部奉獻給了國家；還交出了自己的花園住宅，只保留了郭沫若的《沁園春》和一套文房四寶。

▲1946年初董竹君和兒女合影

除了事業上的成功，董竹君對兒女的教育也極其成功。女兒在外讀讀書，她書信不斷，較她們做人做事的道理。

她的心血沒白費，五個兒女個個成材，也個個敬重母親。

1951年，夏之時被槍決死于合江。 他曾經的狠話并沒有成為現實，董竹君活得比誰都好，即使曾經被日本人刺殺，帶著孩子逃亡，錦江瀕臨倒閉……她都扛過來了。

而這個她曾經愛過恨過的男人，再也沒有辦法給他做一道菜。從那以后，董竹君一直把夏之時的照片放在床頭，這一放就是40多年，直到她去世。

董竹君生前完成了回憶錄《我的一個世紀》。 97歲高齡之際，她對前來采訪的記者說：「我這一生對人生坎坷沒有怨言，只是對愛有點遺憾。」

可即使曾感到遺憾，她也不肯將就，努力維持著獨立、自由和尊嚴。對于婚姻，她從未妥協過半分。

就在這一次采訪后不久，董竹君在美國安然離世。

回顧董竹君這90多載人生，有太多太多坎坷，可就是這樣一個窮苦出生的女人，在那個動亂不堪的年代，赤手空拳闖出了自己的一番事業。

唯一靠得住的，也不過就是心里的信念。正如她所說： 「我從不因被曲解而改變初衷，不因被冷落而懷疑信念，亦不因年邁而放慢腳步。」

希望我們每一個人，在面對人生挫折時，都能夠有這樣的心態。

命運以痛吻我，而我報之以歌，只要你不肯放棄，一定會有柳暗花明的時刻。